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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千年时光在澜沧江畔,依旧咸咸的
咸有两种,一种是白的,另一种是红的
这也是盐井骨头和血液的颜色,马帮到哪里
哪里就开满梨花,或桃花,生活的
里里外外,都是咸咸的,寡淡的舌头上
驻守着数以万计的盐的兵马,逼退
从喉咙入侵的荒凉和消瘦,高原直闯天空
无所畏惧,而往往会屈服于一粒小小的盐
2
澜沧江从天上来,途经雪山,将太阳的血
和雪花的泪,融在一起,然后再分开
咸味不经意间被永久地留在盐井,风
越使劲地扫,咸味反而越浓,后来索性
与咸味抱成一团,山坡上,季节的胸膛上
纳西族同胞的披肩上,藏族同胞的长袖上
全是咸味和风的海誓山盟,或凌云壮志
长长的峡谷,不再空洞和寂寥,积满炊烟
炊烟是风的舞姿,味道是咸咸的,格外醉人
3
很久很久以前,盐井并不产盐,而是产贫穷
产苦难,产饥饿,产骨瘦如柴的日子
产乏味的水声和流云,观世音路过此地
慈悲使然,化作一只金凤凰和一只银凤凰
金凤凰落在澜沧江的西岸,西岸便产红盐
银凤凰落在澜沧江的东岸,东岸便产白盐
红盐和白盐,将两岸的高山和村庄,腌制得
香喷喷的,观世音在人间又多了一种味道
4
一粒盐里,弥漫着浓浓的硝烟,奔跑着千军万马
裹挟着厮杀声和哀嚎声,谁都想将胜利的旗帜
插在盐的头顶,谁都想将宫殿建在盐的心脏
白骨成山,红血成河,高原的宁静,在刀锋
成为冤死鬼,利益和权位,背叛灵魂的善良
无辜的生命,葬在盐田,葬在历史的战场
澜沧江奉天地之命,成为和平的使者,以波涛
平息战火,将一粒盐分成两半,一半是白的
另一半是红的,两个民族各占一半,颜色不同
而味道相同,白和红成为友爱的共同证词
5
从咸味里泡出来的女人,能制服澜沧江的狂怒
能在陡峭的山脊上疾走如飞,她们深入盐井
深入高原的肠胃,将卤水背上来,晒在太阳的
手掌里,晒在江风的翅膀上,她们上上下下
往返于或白或红的盐粒,四季的冷暖,生命的
长短,都浓缩于水与盐之间,从水到盐,就是
一年,就是一辈子,高低错落的盐田,是她们的
舞台,也是她们的阵地,她们将悲喜放在上面
将生死押在上面,她们如一粒盐般小,亦如
一粒盐般大,她们走不出峡谷,却坐拥天下
6
当白与红言和,放下彼此心中的仇恨,水与火
就能相融,兵器就能变成乐器,寒冰就能
绽放花朵,在盐井,澜沧江是纳西族和藏族的
共同腰带,系在白红相映的时光腰间,纳西族同胞
说着流利的藏语,这不是背叛,而是一种超越
或回归,超越界限,回归本真,这是一粒盐的
千年修为和造化,寺庙和教堂,在一粒盐上
同住,咸味,或白,或红,都直抵人心和灵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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